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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回 群舞糟糟乱 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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令狐绹身边少了蜀山派五子,底气大泄,只当心邱仆承会突然出现到身边劫持自己,要么一剑果了,便缓步退回屋内消失于众人视线,只闻其声道:“统统拿下!”一声令下,踢摔声四起,门开墙倒,一个个张弓搭箭的士卒从街路两旁瞬息之间就涌了出来,只站得地上楼上瓦面到处都是,密密麻麻,至少有上千人。路两头也被官军堵死,一些胆大留下瞧热闹的民众这时悔得肠子都青了,一边呼着饶命,一边试图接近去求情出街,却全被射死,一时间闹得人心慌慌。邱仆承拔出焚剑从人堆边走开,抬头叫道:“先把这群人也杀光吧,咱们的事,完了再解决。”这条街路上留下来的人除了官兵,武林中人、寻常百姓尚有上百人,一听此言,放声大骂,少数人则静心观察有无能从官兵中强闯逃生。

薛纵担心令狐绹会按邱仆承的话去做,叫道:“令狐大人,薛庄和您素有旧交,在下方才又助过您一臂之力,否先放在下出去?”薛暂赶紧也叫:“也放在下一马。”令狐绹走到众士兵之后又露出面,答道:“两位放心,本官不会像邱小子说的那样丧心病狂,只是本官扼守要地,职责所在,誓死拿回焚剑奉于吾皇,所以请两位暂且委屈一下。”众人稍稍放心,薛家兄弟则暗骂令狐绹狐狸成精。令狐绹接着道:“但你们这些人,得做一件事。邱小子不是逃跑本事无人匹及吗?本官布下天罗地网,你们只需要结队沿着这条路兜他,他就没地方逃了。”范奎这次专程带着鲁罕来边焚剑,就是想碰碰狗屎运,闻言有些心动道:“他用焚剑怎么办?”“这是一场豪赌,赌注是全城所有人。本官已颁下命令,封锁关闭了所有城门,没有人以出得了城。本官赌的是他不敢动用焚剑杀人!”众人面面相觑,低声议论该不该听话时,令狐绹又加了一句,“谁若留在后头单落一处,正好,我的兵还从没有拿活人当过箭靶。”众人一听别无选择立时缄默下来,等看旁人举动。

薛纵盘算着将来打焚剑主意的人肯定会更多更强,自己的机会将愈加渺茫,现在既然有全城的人陪葬,就该放手一博,不但要去逼,还要冲在最前面,才最有能夺得焚剑。他一狠下心,叫道:“好!我们就跟这小贼拼了!”带头走出前面一步。他的哥哥薛暂一想到薛茂麟惨死的情形就会心搐,没有跟他,反而钻到人群中间。范奎唤了声鲁罕,就走到薛纵身边。鲁罕低声向阚谨道:“去吧!”阚谨道:“不!他们在让全城的百姓遭殃!”说罢也向前,却一直走到邱仆承身边,意**助他。鲁罕也想暂且抛却个人恩怨,那样势将与师父为敌,犹豫了一会,去了范奎身旁。余者迫于无奈,只得附聚,一小会儿后列成了一个十几人宽的方阵,没有武器的人捡起了高大娘等人遗留的吴钩,再没有的,官兵就慷慨抛去长枪相送。

方阵开始移动,步步迫近,阚谨见邱仆承木然如雕,着急道:“我掩护你,你别使焚剑逃出去吧!”邱仆承转脸坏笑道:“除非你答应跟我一起走,杀出去后嫁给我。”阚谨娇叱道:“休想!”邱仆承道:“那就算了,你又与我无亲无故,这群人我只需两剑就以解决,何必去跟你冒险呢?”鲁罕最怕阚谨舍身取义答应邱仆承,急忙叫道:“你别理这个无赖,他是在讹诈!”邱仆承转头道:“你怎么以找到这么贴切的词来形容我呢?赏你一剑!”双手举焚剑过头,蹬地跳起,猛向他头上砍去。阚谨“啊”的一声大叫,冲口叫道:“别,我答应!”鲁罕仗着自己一身内功,就想接焚剑一下试试,旁边范奎见邱仆承砍杀已无逆转,心裂胆破,嘶声喊道:“都快闪开!蠢货,别去接!”拉起双手握刀的鲁罕便往旁闪。薛纵看到空中邱仆承满布血丝的眼睛,吓得“嗖”一声射开去。其余人本就走得颤颤兢兢,早看好了逃开的去路,一听叫喊就好像预演好的一般刹那间全部散开,井然而有序,竟无一个人迟后半步或者摔倒。邱仆承这一跳蹦得老高,也是给了他们时间,更为重要的是一剑劈去,他心中早有应策,若然群中有人躲避不及,他便会在脚沾地的瞬间用八十一步步法迅速后退,带着阚谨立即逃命。这是在冒险,不仅仅因为薛纵等人,更因要分寸掌握住焚剑,若非焚剑受重创后异常驯服,他是绝对不敢去试的。

人群散了个精光,邱仆承手上力道再加三分,施全力将焚剑劈落在地。砖飞石溅,铺着石板的街面登时现出一个宽长各盈丈深掩人的大坑。暴响过后,便是安静,官兵,武者,百姓,无不睹之颤栗。鲁罕回想起方才竟然要去鲁莽的接这一剑,后怕得脸上血色全无。邱仆承站直了,冷眼扫过薛纵等人,最后向上停在令狐绹身上。令狐绹惊骇之余,留神到官兵们的胆快吓破了,人心思乱,正在迟疑是否该此放弃,回神突然看见邱仆承在望自己,眼睛里充斥着狂野的光芒,一惊之下跳起,着落脚下没立稳,沉臀坐在地上。他马上爬起,大感丢脸。就在这时候路尽头放行了一骑官兵进来,打马疾速奔近,马未至,人先呼喊:“造反了!造反了!”邱仆承闻声大喜,暗道自己摆出焚剑这么久城内终于出现了内乱。令狐绹沉喝道:“乱喊乱叫什么,造谣生事,本官处决了你。”来兵奔至,翻身下马跪地道:“禀大人,都造反了!”令狐绹料猜是**出城的百姓受阻闹事,道:“谁敢闹事?杀无赦。”来兵气稍匀,反而面露作难,吞吐道:“、……”令狐绹对这个人甚为恼怒,喝道:“有屁就放!”来兵这才道:“守城门的兄弟们带头跑了,没人在拦,都是人。”令狐绹失声叫道:“什么?敢临阵脱逃,哪个门的?守将是谁?本官诛他全家!”来兵答道:“小人从东门来,来路见许多人朝两边跑,恐怕南门和北门两面的城门也没人在守了。”令狐绹气得吐血,良久后转念想到这是一个解兵下台的好台阶,才顺气了一点,当下作出一副颓废的样子,摆手道:“罢了!罢了!都撤了吧!放人。”所有官兵如蒙大赦,守住两头街口的迅速让出路口。被围的人大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,争相赶着逃出这口锅炉,最后只剩下薛家兄弟、范奎师徒、阚谨及另外十来个人。

邱仆承望着立于栏后的老者道:“令狐大人这时才露面就不怕焚剑被别人夺走?”老者正是令狐绹,和煦的笑道:“邱少侠是何等人物,岂容易遭他人劫掠?再说令狐一直没把邱少侠当作敌人,上次的不愉快那是迫于田令孜在旁,千万别误会。邱少侠远来是客,令狐特来相邀到府上一聚,希望能讨个薄面!”邱仆承暗骂老狐狸,道:“邱某今日是来树敌,不是交朋友的,所以令狐大人的面子邱某拂逆了!”“那就太遗憾了!”令狐绹扼腕叹惜,忽指着阚谨叫道,“来呀!那名女子乃殷山寨的要匪,给我拿下!”邱仆承心中一凛,觉悉他在逼自己败露情感,当下漠然置之,还行方便离开人群走到一处便于看热闹的位置。

五名汉子从令狐绹身后的屋里应声走出,跃栏从楼上跳落下来,两人用刀,三人赤拳,却是邱仆承初见令狐绹时他带的那五个人。鲁罕自见拥焚剑者是邱仆承时,就分外惊奇,又见他与薛庄的人闹翻,便猜想他的剑一定是偷人家的,心中对他非常鄙视。令狐绹突然弃焚剑不管,却要擒拿阚谨,这让鲁罕十分疑惑,待五名汉子落地,立往阚谨身边一靠,沉声道:“五个大男人对付一个女子,你们是哪门哪派的败类?”令狐绹说桑告槐道:“五位英雄乃蜀山派弟子,投身本官门下,就是公门中人,跟匪类还讲什么江湖规矩?你是何人,速速退开,否则连你一块处决。”众人一听五人竟是蜀山派弟子,都不禁为那美丽女子揪心。听闻蜀山派一门,收徒门槛奇高,帮中弟子稀缺,一门上下也就十余人。但就是这十几个人,愣是撑起了蜀山派在巴蜀的一片天。蜀山派以内家功夫立于江湖,门中弟子在江湖上个个都是称得上是一流高手,今下一次见五,怎不叫人心惊?

范奎最近有一名弟子不辞而别,如今就剩下鲁罕一个徒弟,听了蜀山派之名后,连忙朝他使眼色催促退开别插手。鲁罕见到,只是移开视线道:“蜀山派的人物,也会担当鹰犬,鲁罕倒想会会。”薛纵很快清楚了令狐绹逼邱仆承的意图,决心跟着赌一回,走到鲁罕对面道:“你胆敢闯薛庄,事还没完,来,先跟我了清旧怨。”他这个时候落井下石,鲁罕怒从心起,暴喝一声提刀就砍将上去,一边阚谨和蜀山派弟子也同时动起了手。

邱仆承仔细观察阚谨的剑法,似水若风,水性避高趋低,风过形无意至,每出剑,令敌措手难防。蜀山派五子刀法拳法朴实,瞧不出太大的高明之处,但以他们深厚的内力为底击出,一刀一拳,都有排山倒海之势。况且五人默契极好,相补联防共进,阚谨剑法再高明,也伤不得他们任何一人分毫。薛纵用起了北斗密注的功法,用一柄刀和鲁罕对抗,吸化其真气占了许多便宜。只是他的内功远远逊于薛茂麟,能利为己用的真气比后者要少得多,就算加上己身功力,若与鲁罕硬拼仍是吃亏。所幸他步法玄妙,配合这些优势,倒也能与鲁罕斗个平手。

蜀山派五子既是内家高手,内功深湛,其真气续接能力绝非阚谨所能比拟,阚谨以一敌五,精湛的剑法为他们的契结所化解,总伤不到人,备感无力,架久越来越吃亏。打斗中她渐渐领悟到自己之所以受令狐绹招待,实则是在代人受过,百忙之中忍不住转头去朝那个祸害看了一眼。匆匆一瞥,直没把她气得七窍冒烟,只见邱仆承此时正抱臂倚柱闭目小憩,像好容易终于得了个休闲机会,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。阚谨也只能懊恼一阵,蜀山派弟子看她后力不继,已起反攻,她左支右应,越来越无力招架。佳人有危,鲁罕急于摆脱薛纵,出刀更忙更猛,反而自乱了节奏,两次差点被薛纵捡到机会砍伤。令狐绹一直在暗中观察邱仆承,见他只是始时观了一阵,其后便闭目假寐,不禁大为失落,这时女匪快要落败,大喊道:“女贼负隅顽抗,五位英雄不必手下留情。”在他的余光下,邱仆承如他所愿被吵着,张开了眼,瞧了一下斗况,张口打起老大一个呵欠。

邱仆承向令狐绹晃晃手道:“本来我不该放过你的,但我媳妇儿在这,暂且饶你一命!”阚谨怒叱道:“谁是你媳妇?邱仆承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混蛋!”邱仆承摇了下头,道:“唯小人与女子难养,孔老夫子倒说了一句真话,你既然食言,就算了!”阚谨脸红斥道:“谁食言?你用了焚剑,还差点害死所有人。”邱仆承摇摇头,抬声叫道:“今天大家都辛苦了,找家客栈好好歇息,明天咱们继续赶路!”

市行里的人都跑光了,邱仆承随便找家客栈住了进去,薛纵等人也入住同家。一个时辰后,百姓相互打听得知没生屠杀的事,一些人陆续回城,但大多数的人听说拿焚剑的魔头还在城内,还是打算等到他离城以后再回家。

入夜,邱仆承阖眼静躺了半个时辰起来,走出客栈。剑出陵以来,他没再睡过一个好觉,成天提心吊胆,夜里风吹草动都能惊醒,吃饭喝水更是注意。

走过了两条街,邱仆承找到牲行后进入一家光面的马店,挑了一匹黑毛白蹄的神骓良驹牵起便走。一道黑影闪现在马厩门口,鄙夷道:“偷马贼!”昏暗的灯火下看不清人,邱仆承听声才知是阚谨,牵马走过去她仍没让开,便道:“怎么?来勾引我啦?”阚谨微怒,旋又平息,道:“你白天砍那一剑有多少把握那些人都能躲开?”邱仆承奇怪的看她一眼,道:“我想这个干嘛?又与我死活没关系。”阚谨回想起初在殷山寨见到的他和现在完全形同两人,现在的他近乎于冷酷无情,面对危机,他从没让焚剑见血,却又能很好的化险为夷,“他是在装吗?”带着这个疑问,她见到邱仆承出客栈后就跟了来。邱仆承见她沉思,漠然道:“让开。”阚谨只作没听见,低声道:“这里没人,你告诉我,是不是因为顾虑,你才会从一见到我,就一直这样态度对我?”邱仆承细察四处无人,暗想是不是该告诉她真相让她离开,不再冒这无谓的险?但他很快就甩掉了这个诱人的想法,放掉缰绳,轻道:“过来!”走到一旁。阚谨暗喜,跟着入内。邱仆承等她跟来,忽然顿步转身。阚谨脚下没收住,差点与他碰鼻,连忙退了两步。邱仆承一步跨前逼过去,阚谨心跳加快,一时忘掉了反抗,只知道一步再一步的后退,直被他逼到墙脚。邱仆承伸开双手,抵在她头两边墙上,在她绯红的脸颊耳根边小声说道:“请不要怀疑我是个坏人!”说完在她耳边际上吻了一下。阚谨浑身一颤,猛地把他推开,微喘道:“你、你想干嘛?”邱仆承哈哈大笑,退走牵马离开马厩。阚谨亦羞亦气,许久才想起他选马意在代步,也牵了匹好马,留下几锭比马价多得多的银子。

阚谨再恶斗几个回合,行动稍迟,便被一名蜀山派弟子一掌击在左肩上,顿时气血紊乱,肩胛骨如脱臼般巨痛,急退两步。五子同时欺上,刀拳齐攻,阚谨直觉又要受伤,但又无避免,只好选择一种代价最轻的打法挑出一剑。邱仆承装得漠不关心,实则在等待一个良机,瞅准此时,正合他意,身影一闪便悄然出现在阚谨对面的一名蜀山派弟子身后,空灵剑送进他的身体,直入刺穿依然不停,向着阚谨方向猛地再推一步。

阚谨用臂负一刀的代价躲过蜀山派五子的联合一击,尚未来得及应对他们后续的招式,对面汉子忽然就和身扑来。她看见了那人胸前耸出的一截利刃,想避却为时已晚,张目无措之时,一人忽地横地里抢出拦在身前,挡下了这致命一剑。邱仆承余目瞥见鲁罕果真以身救人,松了口气,凭感觉把握好位置,将剑猛力再捅进立即抽回,带出一道血箭。

邱仆承身动、刺人,快得只容旁人眨眼,料是令狐绹一直在关注着他,也只看清他杀死蜀山派弟子后还要置阚谨于死地。蜀山派弟子见同门身死,悲从心生,弃阚谨而取邱仆承,誓将他碎尸万段。令狐绹想到邱仆承那鬼神般的步法就知道他们在自寻死路,大声叫唤命令住手。只是蜀山派众师兄弟间情谊极深,听而不闻。

鲁罕替阚谨挡的那一剑,只伤及肋部,并无性命之忧,阚谨心生感激,为其敷药包扎,只美得他全然忘却了痛楚,便是再挡十剑也会愿意,一副傻笑样让静立一旁的薛纵看见又忌又恨。他们都不知道阚谨此时的心思极为杂乱,既恨邱仆承要杀自己,又生出古怪想法:“若非他狠心一剑,我现在必定死于蜀山派五子手上,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手,他究竟想杀我还是在救我?”与她揣着一般疑虑的还有令狐绹,只不过他没有一直去想,因为蜀山派五子去其一后,防守的缜密度大跌,加之邱仆承的步法实在令人难防,这少许时间又有三名弟子陆续丧命。

邱仆承下定斩草除根的决心,一步幻现到最后一名蜀山派弟子旁侧,矮身斜挑,剑从腋入,直通咽喉。五子尽亡,令狐绹狠狠的打了一下身前的木栏,痛心之极,丢失五名得力手下,居然连别人的心思都没试探出来。邱仆承从蜀山派弟子身上抽出剑,甩掉上面的血滴,仰头道:“令狐大人还想杀这个女人吗?在下以代劳。”鲁罕闻言大怒,捉刀待要起身,阚谨急切道:“小心伤口!”鲁罕听着她的关心备感安慰,怒气全消,回头看见她的臂上刀伤,问道:“你要不要紧?”宛然就似一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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